南相枝左顧右盼,映入眼帘的是一處亭台樓閣,管弦交響,更有筆墨紙硯文房四寶擺設,牌匾上有題如意館字。
「在民間每個人都要自立更生,這裡糧食不多,你我還需賺足銀兩,一是可以飽腹,二是也好攢夠盤纏跑路。皇城底下終究是不太平,不怕一萬就怕萬一,所以還是遠離京城為上。」
洛斐:「公主所言極是。」
公主所言,洛斐莫不認同。
南相枝目光所至如意館,不由得心生主意。如果她可以憑藉一技之長立足腳跟,總比受人接濟幫忙強。現在只有庶民沒有公主,她必須要想辦法生存下去,連同洛斐一起。
「嗯,斐兒啊!」南相枝突然叫住洛斐,說出心裏的想法,「我有個主意,想去畫館——」
南相枝的話還未說完,洛斐突然打斷她,「不可,拋頭露面的事情還是斐兒來做。公主金枝玉葉,本不該這樣的。」
「你?」南相枝半信半疑,「你可以嗎?」
洛斐點頭默認,語氣極其認真嚴肅,「沒有什麼是不可的。公主能做到的,奴也能做到。」
「還有公主不要質疑斐兒的能力,有些事斐兒也是能夠做到的。」這句話洛斐藏在心裏並沒有說出來。
洛斐的堅定和自信讓南相枝有一刻微微出神,他認真自信起來的樣子蠻有意思的。
南相枝卻沒有立刻答應,她在猶豫。
「高公公的確幫了我很多,不想欠別人的。我……更不願意麻煩洛斐……還有母妃常說,靠天靠人不如靠自己。」
正這般想着,不知不覺間就走向如意館。
「砰!」的一聲,似乎是什麼東西被惡狠狠的摔在地上的聲音。
南相枝剛走進如意館就被裏面的動靜給驚到了。
好樣的,這陣仗確實有點大啊!
未見其人,先聞其聲。只一會兒,一抹艷麗的身影落入眼眸,看到那張臉的一剎那南相枝不知怎麼的,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。
柳眉粉黛,很美,看似純潔無瑕其實暗藏殺機。
南相枝感受得到,那雙眼睛裏有滿滿的殺意。
青云:「混賬玩意兒!是當本小姐沒見過世面,拿這丑畫糊弄我?重畫!要不然砸了你這如意館的招牌。」
說這話的正是這位大小姐青雲,腳邊恰好是剛剛砸在地上的調色盤,墨水瓶東倒西歪,小小一方畫室一片狼藉。
畫館老闆萬分驚恐不安,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,只能陪着笑臉招呼這位主兒。
老闆明煙,是一個事業心極強的女人,坐上畫館老闆的位置其實也是有一定的實力。
可此時此刻的她強忍住心中暗藏的暴怒,笑着息事寧人的說,「大小姐息怒,我們如意館再着畫手重畫便是。哪裡需要大小姐動怒,大小姐先坐下喝茶,稍等片刻。」
青雲的背後是相府,不能輕易得罪。
聽明煙的話,青雲甚覺滿意。她十分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覺,一切都應該理所應當水到渠成。
「也罷!本小姐就在這看着,休想耍花樣。」
青雲這才坐下,明煙也暗自鬆了一口氣,看來還沒有到最壞的地步。
「不過,你們也別鬆懈,哼!本小姐今天心情不好,你們看怎麼辦?」
明煙低眉,對身邊的畫師使眼色,「雲覃,過來向青家大小姐賠罪,畫是你畫的,大小姐不滿意,罪責難逃。」
明煙表面上譴責手下的畫師,其實內心深處早就開始憤怒咆哮,這個青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,擺什麼大小姐架子?可儘管如此,這位大小姐絕對不能輕易得罪,否則壞了主子計劃可能會認責受罰的。
明煙轉而安慰青雲,意圖讓她消氣不提此事。
「大小姐莫要生氣,人非聖賢孰能無過?這畫師雲覃也是失誤,還望小姐莫怪。」
「這位女老闆口才倒是了得。」
青雲剛想說話,冷不丁突然從身後傳來這句褒貶難辨的話,不由得心生疑惑。
「誰在說話?」
青雲回過頭,一襲白衣勝雪,翩翩公子如玉少年郎。
來者恰似女扮男裝的南相枝,跟在後面是一個名喚斐兒的侍女。
「你是誰?怎麼,想要替這賤蹄子求情?」青雲一臉鄙夷與嫌棄。
南相枝沒有接過話茬,手指輕合摺扇雙手背於身後,反而用最平淡的語氣問道。「這位小姐是要畫肖像嗎?」
一旁的婢女見狀回話:「我們小姐過來畫肖像,怎麼?有意見?有意見也不行,給憋回去!」
南相枝微微一笑,「如果是畫肖像,那就好辦了。」
青雲詫異,「什麼意思?」
「還請小姐稍等片刻。不出一炷香的時間,必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。」
青雲輕蔑的笑了,「呵呵,好啊!如果不能讓我滿意,那我就治你的罪!」
正愁鬱悶的心情無處開解,眼下就好比打瞌睡有人送枕頭過來,妙極了!
青雲最喜歡看她們痛苦不堪哭哭啼啼求饒的樣子了,這會讓她產生自豪感和滿足感。接下來就等着看好戲,不滿意可是要被知罪要受處罰的呢!
畫館老闆明煙一聽當時慌了,這可了不得,青大小姐可不能輕易得罪,否則日子不好過啊!
明煙看向這位替自家畫師出頭的姑娘真心勸慰道,「這位姑娘,不妥,可千萬別意氣用事啊!這要是有什麼個萬一,那可就得不償失了……」
南相枝笑了笑,不慌不忙的坐在畫板前,歪着頭問明煙,「明老闆,能否借用下你家的畫筆和紙?」
明煙驚愕,點點頭說道:「自然是可以的……等等,你不會是想……」
一個意想不到的大膽想法在腦海中浮現,她看向眼前的小姑娘,果然人不可貌相啊!
明煙還想說什麼,但看到青雲的目光便歇了勸誡的心思。
明煙清楚,青家是名門望族,這位囂張跋扈的可是青家嫡出的大小姐,胳膊擰不過大腿,自己一個平民老百姓也無能為力啊!就是不知道這位姑娘會怎麼樣?會不會被欺負?
早知當初就不應該接下這一單子,平白招惹青大小姐連累無辜的人。
南相枝整個人完全沉浸在畫中,她手中的筆勾勾畫畫,不一會兒便大功告成。
「好了,還請小姐一閱。」
青雲輕蔑的白了個眼,嬌柔造作的比個蘭花指,嗲嗲的聲音讓周圍的人都默默不作聲,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衝動。
「切,本大小姐倒要看看是怎樣的鬼斧神工?如若辣眼睛,那麼你個小丫頭片子就自求多福吧!哼!還想和我斗?做夢吧你。」
青雲又道,「本小姐張揚慣了,但是吧!也是有一點閑情雅緻看你嘗毛遂自薦的惡果。你可準備——」
然而——好字沒有說出口。
青雲想說你可準備好承受她的怒火,可看到畫的一剎那隻感覺呼吸一滯。彷彿世界都靜止了一般,空氣凝固,山川河流停止奔騰。
畫面流暢,畫風優美,這樣的一幅美人畫捲動人心攝人魄,如果將畫送至太子府,太子哥哥一定會對她心動吧?!
「這畫很好,好的很!」咬牙切齒的聲音足以說明此時此刻她的心情有多麼糟糕。
天知道,想發泄自己的情緒卻無門的苦惱。
南相枝勝券在握的笑了,但只是一瞬,很快就收斂起自己的情緒,用平靜的聲音說著促狹的話:「不知青小姐可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?不妨提出來,也好改正。」
青雲一聽,差點背過氣,牙齒緊咬嘴唇直到吃痛。她渾身顫抖,用生硬的語氣說著誇獎的話,「沒有,你的一雙手倒是巧。畫中人顧盼生姿,十分有靈氣。」一邊誇獎繪畫技術一邊自誇,真有意思。
南相枝笑了,「多謝青小姐的誇獎。」
青雲很快便變了臉色,自己可是堂堂青府大小姐,沒必要為了小小刁民動怒,想整一個人還不容易?沒必要在這裡動粗,一來毀了自己的聲譽形象,二來自己只帶了幾個家養奴婢,他們人多嘴雜不好多做糾纏,萬一有那個伶不清的奴婢把這事告到哥哥那裡,自己可就要受罰了。長兄如父,哥哥在朝堂當官,最討厭刁蠻任性的小家子氣,管教自己妹妹也很是嚴厲。
青云:「這畫我收了,之前的事一筆勾銷。小翠,我們走!」
南相枝在最後忍不住嘲諷道:「青小姐,慢走不送。
老闆明煙看這一波吃瓜打臉,直覺真是有意思!她越來越喜歡這個年輕人,得想辦法把他留下來。
明煙相信主子也會對這個人感興趣的,更何況,這人不僅畫的一手好丹青,而且和主子開朗性格尤其相投!
見青雲一行人離開,明煙長舒一口氣作揖道。
明煙:「總算送走了這尊佛,多虧今日有公子在,明煙感激不盡,請受明煙一拜。」說話間明煙俯首作揖,「明煙在此,多謝公子相助!」
南相枝覺得惶恐,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扶她起來,「不必客氣,快快請起,路見不平偶然相助罷了,明老闆這大拜小民受之有愧。」
明煙抬起頭,似乎想到什麼,「對了,公子畫技了得,不知師從何處?」
明煙問這句話,其實心裏就有了打算,如果這位公子沒有老師的話,不妨她明煙做主牽個線,把他舉薦給主子。嘿嘿,倒是個不錯的主意!如果有老師的話一定要找機會前去拜訪。
說著,明煙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南相枝希望得到她想要的答案。
南相枝眼睛似乎蒙上一層霧,她的聲音有些沙啞,「師從何處?師父他老人家已仙逝。」在皇宮裡教自己畫畫的師父已經不在了啊!
明煙略微有些尷尬,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,小心翼翼的說:「真是抱歉,提及公子的傷心事。」
一雙眼睛充滿了真誠的道歉情緒。
南相枝沒有察覺到,一邊抬頭看畫館牆壁一側的飛天壁畫,一邊緩緩說著,「無礙,都已經過去了。更何況,你也是無心之舉!」
南相枝的腦海中浮現出師父握着她的手一筆一勾畫,山水人家,落英繽紛盡在筆端。
是啊!都過去了,忘記怨恨,置身事外。不正是如師父您所願嗎?
明煙見沒動靜,靠近一邊盤問,「公子?公子?我如何稱呼您呢?」
南相枝這才緩緩回過神來,她笑着回答道。
「鄙人姓相,單名枝。叫我相公子便可。」
明煙的臉刷的變的通紅,相公……公子?啊呸!怎麼想入非非了?相,可是少有的姓氏,與旁的勞什子娘子相公無關。
不得不說這位相公子美色誤人啊!明明可以喜於顏值,卻偏偏陷於才華,
「咳咳,那個……相公子,不知可否請你來我這如意館做鎮?」明煙怕他不同意,連忙開出相對有利的條件。
「我們願意高薪聘請您為畫師。成為如意館的座上賓。」
明煙暗想,提出這樣的報酬,相公子應該不會拒絕吧?
南相枝行了一禮,「鄙人不才,多謝老闆抬舉。相枝不勝感激,榮幸之至。」
所以——這是同意了?!
明煙喜出望外,「好,那我們現在就定契約?」那一副開心激動的模樣同樣也感染了南相枝。
南相枝點點頭,笑着哼了聲嗯。
一切都很順利,在如意館裏找到一個就業的機會,至少可以在這裡待的舒坦一些,遠離皇宮,她需要準備的事有很多,事無巨細都應當穩妥安排。
走出如意館的時候,南相枝不自覺的抬頭看看天空,瑟瑟寒風吹的人不由得心生寒意。
「不知道,這個時候母妃在做什麼?她還好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