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時節,山林間下起了小雨,微風中夾雜着絲絲寒意,厲紅歌看着窗外出了神,今日便是第十日了,日子也算過得快,轉眼已是初春,她不禁有些擔憂起李昭雲,他接下來又要面對的是什麼?回京嗎?皇上會放過他嗎?
「想什麼想得出神?」清冷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,隨即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。
他站在她身後良久,她都不曾發現,見她想什麼想得入了神,單薄的身影在窗前冷的瑟瑟發抖也不自覺,還是忍不住為她披上了衣服。
厲紅歌這才回過神來,發現是天氣確實涼了點,順手攏了攏肩上的外衣。
「王爺什麼時候回京。」她沒有回答他的話,而是淡淡開口反問。
「明日一早,你留下來,到時會有人來接你。」他定定的看着她的側顏,疤痕猶在,他卻覺得很美,美的挪不開眼,一瞬間,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化開了一般。
昨日他已知曉,她臉上的憔悴,手上一直未好的傷口,都是為了救他,她就用這幅瘦弱的身軀足足養了十日蠱。
他怒氣難忍,可是又能如何,去責罰一直忠心耿耿跟隨他的李毅,還是一心為他解毒的老者呢?
「此次王爺回京準備怎麼做?」本是打定主意不再過問他的事,但是他說讓她留下的那一刻,便知道此去定是萬分兇險,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。
「你不用掛心,安心在這養好身子便是,本王可不想欠你人情。」
他知道了?也是,這件事情定是瞞不住的,早晚都會知道。
「王爺也不用介懷,放血養蠱,小女子心甘情願,就當是報答王爺的救命之恩。」她伸手關上窗,轉身為他倒了一杯清茶,他不想她多問,那她不問便是。
「既然如此,那本王也不必心懷愧疚了,但畢竟是你救了本王,等事件平息,本王便會派人送你和你阿弟去你想去的地方。」
接過她手中的清茶,輕抿一口,眸中又恢復了一片清冷,只有那緊握杯口的泛白指尖暴露了心中的怒氣。
原來她做這麼多事,也只是為了還恩,既然如此,他便隨了她的願。與她本就是泛泛之交,大概往後的日子也沒什麼再相見的必要了。
心中一愣,她抬眼靜靜看着他,清瘦了些,但是面色還是極好,看來身體倒是無恙了。
她想回到邊塞,一直都想,只是為什麼此刻親耳聽到他的許諾心中卻半分也高興不起來。但還是淡淡開口道
「那就謝過王爺了。」
「不用道謝,本王救過你,如今你也還給本王了,兩不相欠。」他眉頭微皺,說完轉身便往屋外走去。
「王爺明日回京,萬事小心。」
身後傳來她淡淡的嗓音,他沒有回頭,加快了腳步。
翌日一早,院內便傳來馬匹的嘶鳴,厲紅歌早已醒來,更準確的說是一夜無眠,聽到屋外的響動,她並沒有打算起身,只是靜靜地聽着院里的動靜。
「王爺,要不要跟厲二小姐道個別?」見已經上馬準備離去的李昭雲,李毅開口。
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,但是此次回京兇險重重,生死難料,也應該跟厲二小姐好好道個別。
「你小子在想些什麼,丫頭對你好歹有救命之恩,人都要走了,不交代一聲?」這小子真的是,昨日還威逼利誘讓他留下為她調理身子,今日又一副她的死活與他無關的模樣,真的搞不懂現在年輕人的心思。
「不用,本王有要事在身,不便久留,你好好在這照看她就好了,如若有何差池,唯你是問。」
昨夜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,救他只是為了還恩,更為了自由,反正跟他本身沒有任何關係,現在又何必自找沒趣。
「李毅,還不上馬?」他轉頭看了看還在猶豫的李毅,聲音又冷了幾分。
「是。」
李毅也不敢耽擱,起身上馬,兩人一前一後,沿着山間小路,疾馳而去。
老者無奈的搖了搖頭,轉身回到屋內開始生火煎藥,他小子交代的,可不能馬虎,得好好把這丫頭的身子調養好了,他才能繼續閑雲野鶴去。
「老先生,我身體已經無礙了,您如果有事可以先行離去。」門外厲紅歌淡淡的嗓音傳來。
「那小子的話我可不敢不聽,我一介平民哪裡敢跟他斗,不怕丟了小命嗎?」話雖然如此,但是語氣卻沒有半分害怕,心中倒是對那小子又多了幾分不滿。
「丫頭你也不用在意,老朽近日也閑來無事,多留幾日也是無妨。」
「那就謝過老先生了。」說罷便進屋幫着忙活了起來。
「你早就醒了不是,怎麼不出來打聲招呼。」老者抬眼看了看她,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。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。
厲紅歌動作一頓,忽略掉心中那怪異的情緒。
「出來也不知說些什麼,還不如不見。」他都答應會放她離去,她又何必過多糾纏。
「哎,你們年輕人真不知在想些什麼。」老者也只得無奈的搖了搖頭,不再說話。
今日天氣漸好,久違的陽光也灑進了小院,空氣中也飄蕩着草木清香和泥土的芬芳,沁人心脾。
剛過響午,院子里便來了一輛馬車,正當厲紅歌驚訝之時,轎簾被掀開,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。
「姐姐,姐姐。」一個小巧的身影飛奔而來,緊緊抱住了厲紅歌。
「喜桃?你怎麼來了?」看了看懷中喜滋滋的喜桃,又看了看喜桃身後的張大嬸,一臉不解。
「王爺派我們來照顧姑娘的。」跟在喜桃身後的張大嬸也是一臉笑意,語氣卻多了幾分客氣。
「是呀,是呀,姐姐,你和王爺到底是什麼關係?今日一大早管事的吩咐我們來着,還帶了好多珍貴的藥材。」小丫頭喜桃還是不改嘰嘰喳喳的本性,說著便要拉着她去看。
「喜桃,別纏着姑娘了,管事交代什麼來着,還是先把馬車裡的東西搬到屋裡吧!」身後的張大嬸一把拉住嘰嘰喳喳的喜桃,厲聲交代。
活在這把年紀,自然懂得察言觀色,也知道王爺對這姑娘不一般,要不然管事的也不會再三交代要好生伺候,其他的她們做下人的自然不會過問,做好本份便是。
「張大嬸,無妨的,到這裡了就不要拘束。」察覺到張大嬸有些客氣疏離的態度,厲紅歌淡淡一笑,也跟着小丫頭喜桃去搬馬車上的東西。
既然王爺要派人前來伺候,就隨他吧,既來之則安之,反正她也喜歡小丫頭喜桃,雖吵鬧了些,但多個人說話也是好的。
三人忙活了好一陣才把馬車上的物品全部搬回屋裡,小丫頭喜桃早已經累的氣喘吁吁了,厲紅歌趕緊給兩人倒了清茶。
「姑娘,還是我來吧,我們兩人怎麼能要您伺候呢。」說著張大嬸便急忙上前接厲紅歌手中的茶杯。
「張大嬸,你叫我紅歌吧,也別把我當主子伺候,這樣我反倒不自在。」
「好,那我以後就喚你紅歌吧!」聽她這麼說,張大嬸也釋懷了些,接過茶杯便喝了起來。
倒是一旁的小丫頭喜桃一臉天真的模樣。
「原來姐姐叫紅歌,那我以後就喚你紅歌姐姐了。」說完便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。
傍晚,張大嬸忙着去張羅晚膳了,反倒是厲紅歌閑下來了,習慣了整日忙碌的日子,現在反而有些不適應,好在小丫頭喜桃在身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話,厲紅歌也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。
「紅歌姐姐,我覺得吧,王爺肯定是喜歡你,要不然定不會要我們來照顧你。」小丫頭一臉認真的分析着,彷彿發現了什麼秘密一般。
「王爺對我好呢,是因為我之前救過他,他在報恩呢,你想呀,王爺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,怎麼會喜歡一個毀了面容的女子呢!」
被小丫頭一臉認真的樣子逗得好氣又好笑,厲紅歌也學着她的樣子開始認真分析起來。
「紅歌姐姐,你千萬別這麼說,你呀,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了。」
「真的嗎?」
「當然是真的,喜桃可不會說謊。」
一絲暖流從心底划過,還是第一次聽別人說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,彷彿,她真的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一般。
厲紅歌淺淺一笑,這個小丫頭呀,還真是讓人感動呢。
清風,明月,春夜微涼
屋內,卻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,厲紅歌看着眼前的男子,男子身形欣長,一身黑衣錦袍,輪廓分明,面容俊廷,眉宇間帶着一股霸氣。男子正是威名遠播的鎮南大將軍候南卿。
「紅歌,近來可好?」低沉嗓音帶着淡淡的笑意,彷彿他們是許久未見的故人般。
眼前的男子慢慢與記憶中的那個清朗少年的身影重疊,又慢慢分開,五官有些相似,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完全不同。
「候南卿?」她試探性的問,實在無法把記憶中的那個瘦弱少年與眼前的俊廷男子聯繫到一起。
「你還記得我?」他上前一步,眼中有些欣喜。她還是記憶中的樣子,退去了稚氣的小臉更美了,只是那記憶中總是帶笑的琥珀色眼眸變得清冷了。
他定定的看着她,直到看到那隱藏在背光處的疤痕,心中一緊,她到底經歷了什麼。
「候南卿,真的是你!」厲紅歌一臉不可思議,她真的沒有想過能再見到他。
「是我,我回來了。」你輕輕的扶上的她帶着疤痕的臉頰,眼裡滿是心疼。
「你的臉…」這麼美的臉上不應該有這樣的疤痕。
「無妨的,若不是因為這道疤痕,你可能再也見不到我了。」察覺到他不同尋常的情緒,她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。
「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?」難道是李昭雲?除了他沒人知道她在這裡。難道他們認識?
候南卿…候南卿…鎮南大將軍候南卿?
「你就是鎮南大將軍候南卿?」那時鎮南大將軍的威名在整個京城聲名鶴起,她還感嘆與她一位故人姓名一樣呢。完全沒有想到是同一人。
五年前,他還是吏部尚書府邸的一名長工,寄人籬下,受盡冷眼,和她的處境如此相似,可能正是因為如此,他們才會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覺,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,他對她也極好。
直到那一日,那個清朗少年告訴她,他想入營從軍,想出人頭地,不想再受人冷眼。她自然是高興的,男兒志在四方,不應該拘泥於小小的吏部尚書府邸,同時又擔心瘦弱的他能否適應殘酷的軍營生活。
他走後,她曾四處打聽過他的消息,次次都是無功而返,她為此還難過好長一段時間,以為他…。
「是七王爺,此次回京便是相助於他,條件就是保你平安。」
五年的南征北戰,他從一個小小的士兵成為了手握兵權,獨霸一方的鎮南大將軍,用滿身的傷痕換來了一個前程似錦的未來,五年刀光劍影的日子都是靠着對她的思念堅持下來了。
「原來是你,是你救了我。」她心中一直都知曉李昭雲救她肯定是有理由的,但是聽到他親口說出來,心中還是有一股淡淡的失落,也是,本來他們只是萍水相逢,她有憑什麼要求他救呢?
「我說過,定會護你周全的。」
之所以選擇從軍,選擇出人頭地,不就是為了保護她嗎?如今,他也做到了,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。
「可是,你這次回京選擇和皇上對抗,這是大逆不道的大罪,你可想過後果?」
她更不希望他為了她,與朝廷對抗。
「如果我說,現在的皇帝不是正真的皇帝呢?」
「你是說,當年是二皇子謀朝篡位?你可有證據。」雖然心中早有懷疑,但卻沒有證據,何況二皇子早已登基多年,現在再想找到證據更是難上加難。
「原本我是不信,更不想參與朝廷內鬥,所以七王爺找到我,我也並未理會,直到厲家出事。」
那時收到消息厲道原一家通敵賣國,全家被捕入獄,他心急如焚,奈何南方戰事不斷,皇命在身,根本回不了京。直到李昭雲再次前來,並附上當今皇上謀朝篡位,弒父殺兄的鐵證,他才答應相助,但是唯一的條件就是保她周全。
「自然是有,我此次秘密帶兵回京,就是要等待時機。」
「想來也是,當年二皇子在宮中並不受待見,自然也沒有大臣討好巴結,按理說他想要戒備森嚴的宮中弒父,還能神不知鬼不覺,那他身後定是有人。」此人地位肯定不低,一般大臣是不能在先皇寢宮來去自由的。
「是當朝宰相謝景之。」他說出了她心中所想。
那就說得通了,當朝宰相一人下,萬人之上,當年又極得先皇信任,自由出入宮中是再平常不過去了。
「可是他為何要這樣做呢?」已是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了,為何要助二皇子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呢?
「當年四皇子得寵,先皇有意讓其繼承大統,只是這四皇子並不喜歡謝景之,覺得此人城府極深,野心太大。如果四皇子一但登基,謝景之便再難保住他的地位。」
當年朝堂動蕩,他也有所耳聞,當時他還只是將軍身邊的一名副將,朝中之事也自然與他無關。
「如此一來,你們豈不是要與整個朝廷作對?」厲紅歌微微皺了柳眉,心中的擔憂更盛,早年間聽爹偶然提過,謝景之極會籠絡人心,朝中大半大臣都是他的親信,想要與他對抗,怕是…,那他與李昭雲又能否全身而退?
「我與七王爺都有兵權在手,四王爺也暗中籌劃多年,朝中也有忠心追隨之人,所以,不用太過擔心。」他眉眼含笑,輕聲安撫。
厲紅歌還想再說些什麼,屋外傳來的的男聲打斷了她。
「將軍我們該走了。」
「紅歌,我也不便久留,過些時日我再來看你,保重。」
他瞳色極亮,深深的看着了她一眼便轉聲消失在黑夜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