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婉嫣出身名門,自幼被視為掌上明珠,哪裡肯輕易低頭:「你別妄想了!」她嘴上仍端着刁蠻大小姐的架子,身體卻在逐漸下沉,「咕嘟咕嘟」灌進了數口水,眼見便要沒頂。
沈清珏見狀,不緊不慢地從地上拾起一根枯枝,遞到李婉嫣面前。
李婉嫣得了救命稻草,立時攀附住枯枝,被拖曳着帶出水面,才堪堪露出個腦袋,沈清珏卻無論如何也不肯發力了。
「你求是不求?」她居高臨下,睥睨着泡在水裡的李婉嫣。
「我絕不會向你這賤人服軟的!」李婉嫣料定沈清珏不敢見死不救,便是到了生死攸關之際,也決計不願說一個「求」字。
「那好吧。」誰知沈清珏偏不吃那一套,毫無猶豫撤回了手,轉身便要走,「這是你自個選的,須怨不得旁人。」
「別!」李婉嫣見她已步出丈余,一時沒了攀附,身子又往下墜,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,一時間高傲也沒了,架子也不端了,連聲央道:「嗚嗚……你別走,我求你,求你拉我一把,嗚嗚嗚……」
沈清珏停住,折身回望過去,滿意地點了點頭:「你早這麼著不就完了。」重撿起一根樹枝,送到李婉嫣面前,待她握緊了,才施了氣力,一氣兒將她拽上來。
「咳咳……」李婉嫣渾身濕漉漉的,發尖還有水往下滴,此刻趴在岸上,連聲咳嗽。
「李婉嫣,你往後可別自討沒趣了,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,一定比今天更慘更難看。」沈清珏淡淡的,腦海中卻已翻湧出一萬種整人的法子,又見眼前人鼻涕眼淚齊流,一副狼狽樣,不由掩唇輕笑,一低頭,卻正撞上李婉嫣目光。
「你還敢嘲笑我?」李婉嫣收了哭聲,搖搖晃晃直起了身子,「你給我等着,我去告訴雲稷哥哥!」說著,已一溜煙跑開了。
沈清珏望着她的背影,暗罵了一句「蠢貨」,拂了拂身上的水漬,並不大放在心上,仍舊坐回去,啃乾糧去了。
過了些許功夫,她眼前忽地投下一道陰影,接着傳來雲稷低沉的聲音:「你把婉嫣推下水了?」
呵,你叫我雲稷哥哥,我叫你婉嫣,倒是親密得緊,單只我一個是外人,卻豈能任你們拿捏?
沈清珏抬頭,望了望雲稷,望了望身後故作可憐的李婉嫣,衝口而出:「你有什麼毛病?我要是把她推下水,就該溺死了乾淨,又怎麼會讓她活蹦亂跳地跑到你面前告狀?」
雲稷沉吟片刻,細想卻正是這個理,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。
李婉嫣見他不幫自己,着急忙慌道:「我今早還瞧見……」
沈清珏見她要說出贈簪的事,忙撫着太陽穴,身子搖晃了兩下,往地上一倒,心內暗道:「扮柔弱誰不會,待一會醒來,我只說是綁在馬上跑的,先把林晟放水的事撇清了,萬不能連累了他。」
「你……」雲稷伸出手要去扶她,卻只捉到一片衣袖,眼見玉山傾倒,身後的林晟已搶上前,一把扶住了沈清珏。
「我……我沒事了,想是白日跟着馬跑,體力透支所至……」沈清珏睜開眼睛,根根可數的睫毛像是一把美麗的羽扇,在雲稷心上輕輕撩過。
他目光灼灼,緊盯着沈清珏,目光徐徐下移,最終落在搭在她肩上的那隻手,男人的手。
都道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。
李婉嫣在側端看了許久,注意到雲稷的目光及周身籠着的低氣壓,當即改口道:「我今早看到越國公主跟林副將糾纏不清,她還送了林副將一根金簪,林副將說了些肉麻話,珍而重之地藏進了懷裡。」她尚不知沈清珏名姓,便只道越國公主。
事倒是不假,經了她口,卻不知何處添了幾分曖昧。
雲稷低頭默然,忽跨步到兩人面前,伸出手在林晟懷裡一摸,果然帶出一根金簪來,他把金簪握在手裡,打量了許久,卻是不發一言,沉寂得叫人心驚。
哼,倒還有些心機,將了我一軍。
沈清珏瞥一眼雲稷晦暗不明的臉,心中醞釀了一番說辭,了無痕迹地推開林晟,從雲稷手裡抽出簪子,仍舊遞給林晟:「林將軍,你母親病情要緊,快收下。」
林晟千恩萬謝地收下,沈清珏走到雲稷身旁,特特壓低了聲音譏誚道:「你身為人家的主子,連這些事都不管,往後還怎麼用人家?」
說罷,雲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,好似打翻了醬料,沈清珏這才回頭,向林晟道:「不必謝我,去謝你主子去,他告訴了我你母親病重的事,要我給你些賞賜。」又推了一把雲稷,嗔道:「我一時拿不出現銀,才拿了簪子去,想不到……」她咬着嘴唇,戲謔道:「你醋勁那麼大。」
「多謝主子挂念!我定當為主子拋頭顱灑熱血!」林晟就地跪下,向雲稷磕了幾個頭。
雲稷面色稍霽,忙上前扶起他:「簪子你收下吧,等回了朝再去賬房領一百兩銀子。」
待林晟走遠了,雲稷向沈清珏遞去一道柔和的目光,他一向拒人千里,難得現出些許溫柔:「竟是我思慮不周全了,多謝你賣我一個人情,來日必償。」
這廂皆大歡喜,那廂李婉嫣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了,一來一回,她竟成了不識大體之人了。
沈清珏暗自笑了一笑,正欲說些什麼,那邊火急火燎跑過來一個士兵,吁着粗氣跪倒在雲稷面前:「殿下,方才有個弟兄發現了幾具屍體,看穿着打扮像是越國來的。」
話音剛落,眾人的目光一時都落在沈清珏身上,她心中隱隱浮起不好的預感,忙道:「前頭帶路瞧瞧去。」
一行人跟着那個士兵趕過去,那邊已聚了許多人,見雲稷來,自動分立讓出一條道來。
沈清珏一眼望見翻出新泥的土地以及躺在地上死灰色的屍體,再行細看之下,「啊!」,不大不小地驚叫了一聲。
她不顧旁人目光,愣怔在原地,淚水自眼眶出滾下,砸進了塵中土下。